顧長卿真的應驗了那句海內存知己，天涯若比鄰。蔣家這幾十年來都低調低調再低調，但是顧長卿還能找到關系進入到蔣家。

而且這個關系還不淺。

蔣家如今的當家人是蔣琬父親那年的旁系，就相當於如今的蕭家一樣，當年蔣家一脈單傳，因為蔣琬的離家出走嫡系雕零，正好應和了如今蕭家長房的情況。

所以因果這種東西，實在是講究天道好輪回的，有些時候只是你沒有等到沒有看到而已。

秦小姐之前對蕭家做出那樣論斷的時候，只怕是沒想到最後也會是這樣一個局面吧。

畢竟她只是憑著進展去看去猜去想，卻從來都不影響阻攔甚至引導的哪一個。

蕭雲卓百感交集，站在顧長卿身後，看著顧長卿和蔣家的當家人寒暄。

蔣老太爺，從蕭雲卓這裏數，按照輩分應該算是蕭雲卓的太叔爺爺，當然這個輩分如今已經算有點攀親戚的存在，畢竟蔣家和蕭家早就已經不是親戚，多年來已經沒有任何關系。

“顧長卿，你對我有蕭家有救命之恩，但是你帶這個人來我們蔣家是什麽意思？”

顧長卿瞧了眼身後的蕭雲卓，也不顧對方神情有多尷尬，直接嗤笑一聲扭頭往下說。

“這算什麽，我不就帶個朋友來你們蔣家，難道還不行了？”

蔣老太爺似笑非笑，他自然知道剛才那一句話不可能就讓顧長卿退縮，畢竟人已經站在面前，若是他真的有心阻攔，一開始直接就不讓進就好了。

顧長卿也知道這個道理，把蕭雲卓往前拉了一步，使雙方站在水平的位置，再笑吟吟的看著蔣老太爺。

“怎麽，連杯茶也不給喝？”

當然不是，這不是蔣家的待客之道。

顧長卿也不等蕭雲卓拒絕，直接拉著人就在客座上坐下，門口這時候有人正要急匆匆的進來，結果才到門口就被蔣老太爺一個眼神給避退了回去。

顧長卿知道這幾個悻悻離去的應該是如今蔣家的宗室長老，是得知了蕭雲卓親自上門的消息以後趕過來的，至於趕過來是為了罵人還是為了敘舊，這個就不得而知了。

婢女前來上茶，茶香撲鼻，婢女還上來點心水果，精美別致。

蕭雲卓瞧著案幾上的花紋，很簡單很普通的哪一種，不像自己蕭家的那些擺設，從來都是怎麽富貴怎麽繁華怎麽來，完全就是一副暴發戶的樣子。

這大概就是世家的底蘊，他的祖父當年雖然也是世家出身卻從不管事，家中從來管是的都是他的祖母，而蕭老太太也許是為了徹底撇清和蔣家的關系，所以家中吃食用度各個方面的，都是完全按照了經商人家該有的樣子。

但是這無論如何也不是蕭家以後會有的樣子。

蕭雲卓擡起頭，聽見顧長卿又繼續開始和蔣老太爺打機鋒。

“我瞧著老太爺您這些年似乎有些忙？”

忙什麽的都是托詞，蔣老太爺認為顧長卿這只不過是東拉西扯，冷不丁的在他不註意的時候，話題就會扯到跟著來的蕭雲卓身上。

“我忙不忙暫且不論，我看你倒是很忙。”

顧長卿哈哈大笑，他自然是很忙，還忙的腳不沾地，要不是這次為了蕭雲卓，他才不來淌這趟渾水。

“我瞧著我都忙成這個樣子，但似乎還是沒有蔣老太爺忙，您看您每日在家中坐著，幾乎沒有親朋好友上門，但是日日籌謀著的，卻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。”

這話說的很刺耳，但還不至於不能聽，只是在原本就滿腹心事的蔣老太爺聽起來，那就不僅僅是不順耳這麽回事。

“顧長卿你什麽意思，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？”

顧長卿似笑非笑。

“沒什麽意思，就是覺得蔣家這些年似乎太忙了，當年蔣家的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之後，我以為會低調更久一些，沒想到低調的只是表面，私下裏還是各種暗潮洶湧。”

蔣老太爺的臉色再變了一下，他不相信顧長卿確實知道了點什麽，但是他這話裏有話是暗示嗎？

“顧長卿，你帶了我們蔣家的仇人來我蔣家，我看在當年你救過犬子的份上不跟你計較，你現在還一再的言辭羞辱是什麽意思？”

顧長卿挑眉，“羞辱？這從什麽地方說起？”

繁忙是昌盛的標志，衰敗的家族才會無所事事碌碌無為。

“你怎麽會覺得是羞辱呢？你們蔣家有事做有事忙可以打發打發時間是好事，只不過選的方法有些問題，我這是好心提醒，蔣老太爺你似乎誤會了我的意思。”

蔣老太爺冷笑一聲，一拍案幾，門外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隊的家丁，手中都拿著長棍沖進來，將蕭雲卓和顧長卿團團圍住。

這下就是要撕破臉了？

顧長卿推開差點頂到他胸口的長棍緩緩起身，瞧了眼還在原地坐著的蕭雲卓。

“你起來啊，傻坐著幹什麽，人家都把棍子敲到你頭頂上了，你還跟個沒事人一樣。”

蕭雲卓也跟著緩緩起身，視線轉而看還看著他的顧長卿。

他是顧長卿的大舅子，但是顧長卿卻很少給他面子，只不過真正熟悉兩人之間關系的人都知道，顧長卿這是已經很給蕭雲卓面子。

“你要知道，今日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，我是不會來的。”

這句話姜老太爺剛說過，不過對象不一樣，話裏話外的意思也不一樣。

蔣老太爺果然恨得牙根癢癢，他的話不但被人引用了，自己蔣家還被放在了被人嫌棄的位置，這簡直是欺人太甚。

“顧長卿！”

他再次高聲喊道，家丁們的棍子重新舉高，剛被顧長卿推到一邊去的棍子又重新堵在他面前。

顧長卿依舊耐心的將棍子推開，神色如常沒有發怒，甚至依然沒有因此看蔣老太爺一眼。

“你看看是你說，還是我來說？”

蕭雲卓瞧著他，半天以後點頭。

“還是我來說吧。”

顧長卿哼哼了一聲，扭頭施施然坐下，絲毫沒有把蔣家的眾人放在眼前。

蔣老太爺再也忍不住，狠狠的敲了一掌案幾，啪的一聲震耳欲聾。

“顧長卿，你不要欺人太甚，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！”

世家之人，罵人相對會比較單調一點，罵來罵去不過欺太甚兩個字，顧長卿掏了掏耳朵根本不在意。

蕭雲卓在心底長嘆一口氣，他知道接下來是自己的主場。

“蔣老太爺。”他喊道，先把關系擺出來，他蕭雲卓今日的身份，絕對不是來攀親戚的，畢竟若是論現在的身份低微，到底誰比較牛還真不一定。

但是來日方長這種東西，誰也說不清楚，這也是他今天能被顧長卿帶進蔣家的理由。

蔣家再謀反，如今還是高後的天下，蕭雲卓就算再和蔣家有血海深仇，那他也是高後的駙馬。

再說了，什麽仇什麽怨都是老一輩人的事，其實說起來和蕭雲卓並沒有太大的關系。

蔣老太爺心裏這麽安慰著自己，也就願意扭頭去看蕭雲卓。

“蕭駙馬，您今日上門有何貴幹？”

其實他並不想和蕭雲卓說話，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就不願意打招呼，畢竟那時候有顧長卿會開口，氣氛雖然會尷尬但是話題還能繼續下去。

現在顧長卿半路撂挑子，那蕭雲卓這個原本就不能被忽視的人，難免還是要面對。

“我今日上門，是為了求問一件事情。”

“什麽事情？”

“求問蔣老太爺，您和膠東王寧成章有何關系？”

此言一出，眾人皆驚，別說蔣老太爺和眾家丁，就是坐著裝壁畫當陪客的顧長卿，也忍不住瞪大眼睛。

橫沖直撞有話就說從來都是顧長卿的特色，蕭雲卓翩翩佳公子，為了形象著想，從來說話都欲言又止止又欲言，當然也許內心的想法他和顧長卿是一樣的，每次微笑背後可能都是各種怒罵，但是只要話沒說出口，內心的想法實在不足以拿出來說。

“蕭雲卓，我倒是沒看出來，你竟然也是這種人。”

顧長卿脫口而出，說完以後刻意瞧了一眼蕭老太爺，蕭老太爺的臉色怪異，青紅交加，偶爾還能變成白色，看得出心中驚濤駭浪正在翻滾。

“蔣老太爺，所以您覺得還需要我來說嗎？”

蕭雲卓開口就直接一句話把寧成章點出來，顧長卿開口不得突突突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都倒出來了？

蔣老太爺一揮手，意思讓顧長卿坐下，顧長卿討了個沒趣，只好悻悻坐下，假裝很無聊的東看西看，甚至搶過一個家丁的棍子把玩。

“棍子不錯，只是輕了一些，這種棍子大爺我三歲就玩膩了，沒想到作為堂堂蔣家的家丁，用的竟然是這鐘棍子。”

家丁一般用的都是類似衙門殺威棒的那種，更細一些，更重一些，舞起來雖然不能虎虎生風，但是打起人來一打一個準。

被搶了棍子的家丁怯怯的往後縮了一下，他剛才都沒看清楚對方是怎麽出手，棍子就直接被搶走了，這下正跟著不知所措呢。

“行了，就這樣的家丁還出來丟人現眼，趕緊回去吧，我瞧著都覺得丟人。”

平心而論，顧長卿這確實是好心，畢竟接下來說的有些話是這些下人不能聽的。

蕭老太爺緩過神來，擺正臉色示意所有家丁退下，順帶伺候的婢女隨侍也走了個幹凈。

“關上門，我們要說悄悄話。”

顧長卿順帶嘴損了一句，蔣老太爺忍了又忍，最終還是默認點頭。

“行了，現在你們兩個人該說什麽說什麽，我就在旁邊不說話。”

蕭雲卓已經明顯屬於高後一派，雖然蔣家的事高後還不清楚，但是和顧長卿明顯不是屬於一個拍派系。

這是從公論。

從私論，顧長卿只是旁系，能做引見，卻不能做決斷。

所以他閉嘴，是再對不過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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